近日,《高机与吴三春》微电影正式展播。县政协文史委于2009年编辑《高机与吴三春》(县政协第二十六辑文史资料)一书,将涉及高机与吴三春故事的民间歌谣、故事小说、曲艺戏剧、影视文学、论文杂记等20余篇文章收入其中。现特别推出民间歌谣《高机别三春(闽南方言)》,借以感受高机与吴三春故事的魅力。
高机别三春(闽南方言)
道光坐天真明君,且说一本好新闻:
家住浙江平阳县,河漕江口白射村。
员外名字高良晋,娶妻何氏配姻婚。
生下高机子一个,又号一名高司君。
祖上留传织绸丝,高机从小织花纹。
高机长大十八年,艺精技熟忖出门。
风吹杨柳乐沉沉,爹娘面前说真情,
闻名龙泉钱好赚,你子意爱走一巡。
爹娘见讲心欢喜,手拉儿子勤嘱吩:
在家容易出门难,出外朋友着交观;
我子赚钱正道理,不可在外做不端。
拜别爹娘龙泉去,儿望龙泉路上行,
过江渡水难尽表,日行夜宿难分清,
来到处州龙泉县,街头奇遇出新闻。
青达员外出街游,要请师傅织丝绸,
高机青达长街遇,高机与他断工钱。
我若为你织绸丝,工资要记四十仟。
青达员外就允承,随带高机进家庭,
十斤绸丝称给你,看你功夫精不精。
高机来到吴家庭,一机绸丝揽完成。
我见师傅几百个,未见高机手艺精,
拎起绸丝看不识,且望师傅讲我听。
员外您老且进坐,小生言来你且听:
这机绸丝我牵起,织绸织缎织花名。
鱼能成双虾成对,会织百鸟朝凤飞。
高山织起回头鹿,死水外面活鱼游。
又织老仙伴凤宿,会织王母会蟠桃。
东边织起东方朔,看见蟠桃他想偷。
又织宝元连根起,会织英桃盖双丝。
员外听见呵呵笑,果然师傅好功夫。
我家师傅二十个,算你功夫头一等。
年又轻来岁又少,愿送功金四十仟。
我妻早年亡过逝,单养一个女娇生。
名唤三春十六岁,拜你为师学功夫。
叫声三春我女儿,新来师傅知不知?
这个平阳高师傅,河漕江口名高机。
这人功夫果然好,我女跟随织绸丝。
翻动金莲出绣房,看见平阳一高郎。
聪明伶俐生得好,三官门下一仙童。
奴身配夫有伊样,何怕洞房不成双?
青达员外出街游,三春高机意绸缪。
我共哥哥有长短,算来前世真有修。
奴身一双金手镯,一只送哥作定情。
高机许时[1] 不应承,三春小姐叫不停,
你家功夫[2] 有长久,私通传出败名声。
哥哥不便不应承,哥人肚中奴知情,
缺少名香插落地,那怕绿竹幼无心。
妹妹有所不知情,哥讲言来你请听,
你我路途隔迢远,绸丝织好就起身。
我哥功夫真明光,说起言来全不通,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小妹共哥织绸丝,枉然一顿好心机,
相逢若无情来去,碉口桃花也笑痴。
高机那时答言应,三春小姐叫不停,
水流下滩明有意,白云出游本无心;
当初若不登高望,难信你情海样深。
等到三更人睡静,小妹牵哥去安眠,
三更三点白飘飘,妹做龙船任哥摇,
妹做龙船哥做橹,顺风顺水慢慢摇。
日间相聚夜相会,两人情义海洋深。
不觉光阴荏苒过,绸丝织好算工金,
三天过后哥回转,工钱一起算零清。
小妹忖起好伤心,另日哥哥就起身,
哥哥另日起身去,半路折担真惨情,
半路折担情最惨,可比儿童断乳奶。
小妹不必过伤心,哥哥心事(你)不知情,
前有工钱寄回转,交托别人不放心。
你哥回转探消息,一探爹娘二探亲,
小妹不必泪凄凄,新丝若出哥来织,
朋友情深终有别,哥哥回转无解移[3]。
妹在处州龙泉县,我哥别妹平阳城,
何时会到平阳城,路途着讲小妹听:
龙泉路子直溜溜,明夜搭船落温州。
天光温州食早饭,要去瑞安搭河乡[4];
瑞安过去飞云渡,面前就是万泉垟;
万泉路子慢慢行,三铺过去平阳城;
南门过去三仙楼,船子搭过河漕头;
河漕鳌江好乡村,面前就是白射村;
河漕横渡搭过去,转弯过曲自家门。
哥哥共妹说真情,过年过了又过新,
正月元宵二月景,河漕年年办花灯,
花灯故事哥不看,离别爹娘就起身,
忖起三春一小妹,哥望龙泉一直行,
你我两人再相逢,这时就是水面灯。
二月时节人下垟[5],高机离别三春娘,
小生明日回家去,小妹扳房哭一场。
高机那时答言应,三春小姐叫不停,
明日别你回家去,探望爹娘老双亲;
父母二人年来老,你哥送银着安家,
老人不知明日事[6],看看家中是如何。
三春见听郎回头,就像鸡骨卡喉咙,
我盼共哥有长久,拆散鸳鸯不对头。
小妹忖起好伤心,思想哥哥海洋深,
日间作息共椅坐,一碗茶汤做阵[7] 食。
有话共哥做阵讲,长言短语共商量。
舍得心肝别了我,怎么叫我不伤心。
你今不必挂心头,新丝若出哥回头。
哥讲新丝就回头,亲像长江顺水流,
船若顺风加摇橹,总惊一去无回头。
哥是长江长流水,流来流去各处流;
妹是池中养鱼水,千年不动池中存。
哥来寻妹都容易,妹去寻哥难上难;
多少情郎讲的好,总惊一去水无痕。
路边野花枝枝秀,梅花一枝过一枝,
我哥不来龙泉县,误妹青春少年时;
别人待哥无情义,小妹待哥有良心。
哥哥扳房织绸丝,小妹跟随哥身边。
夜间点心小妹办,又加补药搭搭边。
猪脚提来炖木耳,羊肉提来煮炙芪。
东洋参桂当茶吃,鹿茸给哥补根基。
我爹昨夜算工金,工钱一起算零清。
小妹惊[8] 哥不够用,私送白银五十金。
包袱雨伞存身上,五色丝线件件亲。
绢布一匹两刀半,绸丝数匹送高郎。
高机许时答言应,三春小姐叫不停:
这包丝线作啥用?五色丝线啥缘因?
三春小姐答言应,口把高郎高一声:
绢绸予哥拼毯子,丝线母婶人人分;
别人问你亲事娶未娶?你讲龙泉三春小姐结朱陈,
若问三春生的美?你讲金莲[9] 仅这长。
三春忖忖(还)不放心,牵着高郎叫一声,
人讲温州好景致,团团圆圆困鹿城。
二来平阳地场好,不如带妹落[10] 温州。
高机见听意沉沉,对妹面前说真情,
你哥这次先回转,下次带妹做阵行。
三春见讲泪涟涟,小妹共哥说真言,
不带小妹温州去,活活碰死哥面前;
哥哥带妹温州去,万事全休不提言。
高机许时答言应,三春小妹叫不停,
小妹若要跟哥去,着去后街问观音,
观音神佛若允准,这轮带妹转家庭。
三春见讲就企[11] 起,大金[12] 香烛办完成,
双双二人同移步,来到后街观音宫,
烧香点烛俱完成,双脚跪落通神明:
弟子浙江温州府,平阳县内高家人,
弟子高机正名字,我共三春结朱陈,
跟随回转平阳地,一路行程不放心,。
伏望神光有灵位,签诗为准保太平。
观音签诗拔不顺,高机无想[13] 失精神。
小姐当时就化解,观音佛母真无灵。
去年中秋发大水,金身流去有几仙。
判官小鬼全流去,儿童草索牵来拖。
自己金身不能保,如何保得咱两人。
高机见讲这也是,把头连点口应承。
两人双双回家去,三春小妹进内庭。
小妹皮箱就开起,提出白金三百银。
等过谯楼三更鼓,开出后门就起身。
来到埠头叫搭渡,黄老舵公看分明。
黄老舵公笑纷纷,把眼认真观一巡。
这个平阳高师傅,这位龙泉吴三春。
其他无亲并无戚,必定拐带下我船。
老汉今夜好生意,船工不加等何时?
别人大船开全了,老汉今夜船不开。
三更半眠叫搭渡,老汉共他断价钱。
男人搭船钱八百,女人搭船一倍添。
高机许时答言应,口把舵公叫不停。
龙泉搭船有定价,何故今夜断工金?
三春小姐心斗气,手指舵公骂几声。
你这舵公这会算,身上怎会这臭生[14]。
头上一个开花帽,身穿一领百破衣。
苦麻着拼苎麻钱,草鞋有前无后跟。
看你死老良心歹,落海沉江无身尸。
舵公见讲不做声,外地人客叫一声,
起先共你讲玩笑,相公不必怒气生,
男人搭船钱一百,女人搭船五十钱。
高机不知猜叫是[15],跳板过岸就下船。
来到船舱把眼看,仔细认着二个人。
这个平阳高师傅,女子乃是吴三春。
他在吴家师傅做,必定拐带事实真。
她骂老夫好凄惨,老汉有冤总得伸。
船尾木板提在手,火灰一粒写分明:
高机与仝吴三春,今夜拐去下我船。
船泊温州江心寺,必定落在寺中存。
吴家人众来追赶,擒拿高机吴三春。
木板题诗有六句,丢在埠头上面存。
解帆起碇具停当,水涨瓯江船起身。
两人船舱真有意,亲像黄蜂采花心。
那夜五更真快过,灵鸡三唱天黎明。
私里等到潮水退,船搁滩涂不能行。
无奈着落江心寺,等到下午水涨潮。
三春小姐开声叫,哥把哥来叫一声;
闻名温州江心寺,哥妹寺中去游嬉。
三春小姐就移步,翻动金莲出船仓。
就令舵公船拢岸,双双共进寺中存。
二人双双就进内,观看景致笑微微。
香桃春柳多娇艳,青松绿竹未抽芯。
左边一株千年柏,右边一株万年青。
后面又拱大古井,也有鲤鱼跳龙门。
内面鲤鱼不食钓,也有黄菊不开花。
透年牡丹不结籽,四季冬笋不抽芽。
六月荷莲不结籽,五月菖蒲不开花。
钟鼓楼中景致好,黑江棋台摆二边。
高机三春聪明仔,看见棋台笑微微。
哥妹想棋有对手,落在楼中来想棋。
安下此关且慢表,且听吴家的知情。
二朝[16]下人报员外,小姐高机二个人,
昨夜二人有响动,不知二人去他乡。
员外见报冲大怒,大胆高机这狗豺,
在我吴家这宽待,敢拐我女吴三春。
就命人众来追赶,来到埠头上面存。
捡着木板诗六句,搭船追赶来温州。
船拢温州江心寺,跳板过岸上埠头。
进入江心头罗寺,看着三春共高机。
高声行车共炮马,双炮定君今无棋。
家人看见高机喊,大胆狗豺你高机。
吴家对你何处坏,敢拐小姐下平阳。
不由公子来分说,擒捉公子好凄惨。
搭船回转龙泉县,理改船钱书无题。
员外办呈去法诉,也带高机到龙泉。
堂前有敲三通鼓,李爷县官就登堂。
便叫衙役人两个,击鼓之人带上堂。
书讲青达吴员外,听见呼唤就上堂。
来到公祖台前跪,说明高机头尾情。
李爷听见便呼唤,衙役传班高机来。
一班衙役如猛虎,拖拖拔拔上公堂。
李爷启口开声吓,无端高机骂连连。
你在吴家绸丝织,如何敢拐吴三春?
其中情由从实讲,不招刑法不让情。
高机跪下泪涟涟,老爷在上听我言,
我在吴家绸丝织,小姐跟我学织丝,
因为吴家绸毕织,常念双亲岁高年。
心想回家双亲探,新丝若出再过来。
小姐温州不识到,要到温州去游嬉。
小民本不带她去,她讲已报父亲知。
是民不知失察点,民做拐带这事无。
老爷是民的父母,高台明镜察秋毫。
难得夫人朱氏女,夫主老爷叫数声:
高机青春少年汉,不必共他定罪名。
分明看他外路客,望夫怜悯出门人。
李爷见听多也是,立刻吩咐就退堂。
员外回归书不唱,先表小姐吴三春。
回转家中无脸面,心想一计去逃生。
逃去一所缙云地,舅爷家中暂安身。
安下此关停慢表,先表李爷老清官;
听将夫人的解劝,三更私放了高机。
高机千恩并万谢,私别恩公李夫人。
双手扒开生死路,双脚逃出鬼门关。
打破玉笼飞彩凤,扭开金锁走蛟龙。
来到招商王婆店,当真一想也好啼。
可恨吴家人大小,敲打小生好凄惨。
夺去囊包共雨伞,并无银两在身边。
无奈投宿王婆店,店主奉敬伊一人。
王婆店主三十岁,看见高机貌堂堂。
高机见她也清水[17],相当奉敬平阳人。
探听小妹缙云去,思想一夜到天光。
一更思妹泪涟涟,哥哥思妹苦万千;
日思夜想妹一个,何时小妹近身边。
二更思妹泪淋淋,哥哥思妹真凄惨;
日日三餐不能饮,夜夜思妹头全晕。
三更思妹泪浃浃,相思一病药难医;
梦见与妹同相会,如比凤折牡丹枝。
四更思妹泪汪汪,哥哥思妹真惨伤;
日思夜想情凄惨,何时与妹会相逢?
五更思妹天大光,哥哥思妹好凄惨;
世间百病有医治,高机想妹无药防。
思来想去无结果,越思越想心越伤。
忖起龙泉案未结,仔细思想好凄惨。
回转家中无旅费,要去缙云无盘缠。
进不进来退不退,脚踏东海两边船。
可恨吴家心肝坏,吃我银钱用我铜。
一心想钱不讲理,声声骂我平阳人。
怀恨现今的事情,天不平来地不平。
小生何时春雨会,何年何月把冤伸?
王婆店主心肝轻,平阳师傅叫一声。
王婆就叫高司君,不可思想吴三春。
一日食饭想到暗,天光思想到黄昏。
你想三春吴小姐,前天已经去缙云。
她今并无来想你,你今何故想她们。
你讲小姐有情义,然何别你去缙云?
千劝万劝不当用[18],千言万语总无灵。
高机开口答言应,王婆店主叫不停。
若讲别人无情义,三春小姐真有情。
当初两人共生死,芙蓉牡丹一样心。
这轮都被坏人害,不是小姐无良心。
果此不敢回家转,并无脸面见父亲。
无奈别我缙云去,舅爷家中去安身。
王婆店主笑盈盈,平阳师傅是愚人。
女人心肝狠带毒,毒蛇放出会咬人。
山羊遇着老虎口,黄蜂脚爪一支针。
老莲聚蜂蜜偏苦,菜刀切葱两头空。
黄莲碰着甘草口,冤家碰着对头人。
女人心肝生背后,如比猪刀利三分。
用心赚钱要娶妻,生子传代接根基。
若还生病共苦痛,娇妻会请先生医。
千劝万劝无当用,千言万语不动心。
未过黄河心未死,过了黄河死了心。
高机见讲答言应,启口贤东叫一声。
女人虽然难得料,我妹非是无良心。
我妹若是去缙云,缙云之路走一轮。
心坚不怕路途远,一心要见吴三春。
店主听见心不安,师傅果然意志坚。
日思夜想吴小姐,时刻挂念伊一人。
王婆思量无注意,去请你们师傅班。
离别自家就走出,来到吴家织丝房。
启口轻声叫师傅,高机是你(们)师傅班。
因为小姐缙云去,要到缙云无盘缠。
一班师傅要相帮,银两相送付高郎。
与他装作摇鼓客[19],必定二人会相逢。
后来高机有寸进,结草还环报功劳。
一班师傅笑盈盈,贤东言来我知情。
各人赠银有几块,明日高郎好起身。
王婆接银四十两,离了织丝师傅班。
回转自家招商店,她对高机讲分明。
叫伊扮作挑摇鼓,要会小姐也不难。
高机启口叫店主,我今落难这尽心。
侥幸后来有寸进,自然报答朋友情。
接银他去绸缎店,有买丝线共百货;
也买另件胭脂粉,买来布匹绿共红;
有装一担摇鼓笼,又买扁担共摇鼓;
摇鼓一担办停当,来到王婆客店中。
王婆店主真有情,三盏香茗出待承。
店主是水客是鱼,鱼水相逢共一居。
好鱼不离长江水,长江好水不离鱼。
有时撞着酸酒店,不时遇着水子娘。
酒店若酸钱白破,子娘生好会害人。
离别王婆就起身,王婆叫他慢慢行。
烟雾环山无过岭,登山渡水要小心。
过山渡水无搭渡,月明无伴单莫行。
又惊深山出猛虎,总惊平地出强人。
恐怕人前做错事,枉然你用一片心。
直出龙泉城一座,高机一人路上行。
肩挑一担摇鼓笼[20],遇人摇起真好听。
进前三步摇布匹,退后三定摇花名。
会摇金鸡来吃谷,会摇乌鸦唱哇哇。
又摇蛤蟆连声叫,又摇蚯蚓弄泥沙。
又摇和尚念经诵,又摇鲤鱼跳过滩。
又摇七星献明月,又摇五虎下西山。
海棠有花不结籽,芙蓉开花满面红。
牡丹芍药含笑色,生女意爱绿衣郎。
缙云路子长又长,龙泉过去是永康。
直到缙云十六铺,脚酸手软不可当。
摇鼓一乡过一乡,花花世界水子娘。
见尽多少千金女,不值我妹三春娘。
忖着三春一点情,日落西山眠返阴。
鱼翁打钓全收起,程姐收针关楼门。
公都牵孙走去睡,七层宝塔点红灯。
朝庭不见三学士,一统回朝不见君。
紫桥上面无人走,庵堂寺院又敲钟。
路上景致无心看,寻找客店去安身。
高机来到缙云城,今夜宿店着探听。
蛇落竹筒难退步,肚中有话难开言。
店主迎接笑微微,人客有所你不知。
床铺又新又青雅[21],这位不歇等何时?
高机摇鼓到客房,店主手捧面桶汤;
返身又兜洗脚水,又捧茶汤进客房。
缙云店主真风流,就问人客其情由。
高机许时答言应,外江人客平阳人。
自幼缙云不识到[22],不知店主姓和名?
一夜五更真快过,天光早饭吃完成。
高机许时心内忖,今朝这话问主人。
贵地就是缙云城,店主借我问一声,
陈拾贵府在何处?万望店主说我听。
店主见问笑盈盈,外江人客叫不停。
你共陈拾何亲戚,你问陈拾啥事情?
高机他是聪明仔,肚中一忖就分明。
旧年伙计来放账,淡簿账尾未零清。
店主回答笑沉沉,要问陈拾停一停。
客户内面请进坐,奴教路途说分明。
你望大街直直行,转弯遇曲观音宫;
观音宫中走过去,外面一座莲花桥。
莲花桥头走过去,行过一所土地宫。
土地宫前孔子庙,孔子庙内三官宫。
三官门口大佛寺,人客寺中走一巡。
四大金光门前企,十八罗汉两边排;
弥勒手提乾坤袋,观音佛母坐莲台;
弥陀合掌朝金锁,正殿三宝共如来。
上面又起空房子,加望二十四诸天。
旁边又有好大佛,如比天堂非凡间;
大佛身高一丈二,内有二十四盏灯。
后面有口大古井,加起一座八角亭;
八角亭中好景致,旁边五鼠闹东京;
刘海企在莲花盾,仙姑手提铁笊篱;
仙姑笊篱能翻海,刘海对面捧金钱。
杭德布政亲手写,后园一座牡丹亭。
钟鼓若鸣金鸡叫,百合牡丹透年红。
尽看面前好大路,面前一座天妃宫。
天妃宫外路亭子,也有乞丐共流郎;
也有野仙共光棍,人客路子你着防。
世间人心无法料,总怕拐带会害人。
面前也有三条路,中央一条透陈家。
人讲陈家大富贵,一对旗杆两边分。
陈十大子是拔贡,次子新科中举人。
他家陈信中秀士,跟人做呈[23]走衙门。
主人教路教得真,离别店主就起身。
三步并作二步走,二步并作一步行。
爱见小姐心如箭,马放南山不用鞭。
别人叫伊买摇鼓,无心无意收铜钿。
走尽三弯并四曲,就到陈家厝门前。
一层一层走进去,无人叫买无半声。
高机他是聪明子,自己心中细思量。
自幼缙云去不识到,不用拨浪用声音。
举起一个拨浪鼓,摇鼓连叫二三声。
声又高来音又亮,声音叫的真好听。
声音风送东楼顶,表嫂表嫂叫几声。
大厅一个摇鼓客,声音叫的真好听。
莫是街头长指甲,莫是街尾兴化兄;
莫是街头李四伯,莫是南街福建兄?
若是街头长指甲,并无声音串耳朵。
表姑下楼去观看,观看人客何方人?
丢针放线就企起,翻动金莲下东楼。
花无插来粉无打,轻打娥眉淡淡装。
身上衣衫穿一件,亲像仙女下凡间。
来到大厅一观看,原来高郎到此间。
三春小姐笑微微,许时故意不认伊。
人客新挑摇鼓担,新挑摇鼓我厝莅。
看你新挑摇鼓担,不知你卖啥价钱?
红布一尺钱多少?绿布一尺多少钱?
文青一尺钱多少?兰纤一尺多少钱?
胭脂一包钱几个?水粉一包几个钱?
高机许时笑微微,我讲言来你且知。
红布一尺二十四,绿布一尽二十钱;
文青一尺三十二,兰纤一尺七个钱;
胭脂一包钱六个,水粉一包五个钱。
三春小姐答言应,外江人客叫不停。
奴奴东楼做针黹,花针先买要几支。
奴去东楼报表嫂,表嫂共你断价钱。
三春小姐笑咪咪,手提花针有几支。
你这花针全无鼻,针若无鼻值啥钱?
高机许时提来看,倒转花针全不知。
三春小姐接过手,把眼一观叫稀奇。
头先奴看全无鼻,支支有鼻这巧奇。
高机许时笑盈盈,小姐双眼不精神。
是你目睛不清彩,花针有鼻看不明。
小姐来到东楼顶,报告表嫂也知情。
大厅一个摇鼓客,聪明伶俐一后生。
名件[24] 奇新颜色好,格外便宜加便宜。
李氏抽身就企起,共姑下楼笑咪咪。
来到大厅看分明,即时开口问事情。
人客家住何州府,姓居何处哪方人?
高机那时答言应,二位表嫂听言音:
家住温州平阳县,河漕江口高家人。
人客高机正名字,年年龙泉织绸丝。
正正新当摇鼓客,来到贵地做经营。
二位表嫂相动问,全言无假句句真。
金乌坠落天色晚,寻找客店去安身。
三春明晓高公子,公子心知吴三春。
两人心中都明白,惟独表嫂不知情。
李氏先回东楼顶,三春共哥讲分明。
哥去招商吃客店,黄错之时哥来临。
愚妹东楼相等候,自然接哥共枕眠。
高机听见头点点,又挑摇鼓就起身。
来到街坊认真看,七层宝塔点红灯。
饮过晚饭具停当,又望陈家直直行。
来到陈家后门外,小姐落楼来消寻[25]。
迎接公子东楼顶,如鱼得水乐春情。
许夜五更全无睡,亲像机器点电灯。
一更鼓来冷冰冰,忖起情由好惨清;
当初哥妹不相识,六月正到奴身边。
共哥恩爱一个月,七月拆散真凄惨。
哥妹拆开流下泪,难分难舍难别离。
二更鼓来起悠悠,许(那)夜共哥去温州。
来到埠头搭船只,只恨舵公结冤仇。
害哥落难龙泉县,妹在缙云无主张。
是哥十分有情义,缙云寻妹做风流。
三更鼓来冷清清,忖起哥哥真有情。
凭空作起担摇鼓,做过经商买卖人。
路行千山与万水,脚酸手软也着行。
路途遥远十六铺[26],相逢一夜就起身。
四更鼓来起滔滔,手摸郎身叫哥哥。
今夜相逢前世事,天光分别怎奈何?
这事问哥啥主意,难舍心肝落河漕。
愚妹思郎十分苦,时时刻刻忖着哥。
五更鼓来天黎明,三春小姐听言音。
哥哥思着真主意,忖着当初有一人。
我在平阳三结义,结拜金兰义弟兄。
大哥名字王金虎,年少英雄也难寻。
与仝大哥人两个,自然娶妹传家庭。
小姐带笑开声叫,愚妹言语记在心。
月光真光惊人影,月光真暗步难行。
待等八月二三夜,你同大哥必定临。
笑声言语长共短,金鸡三唱天黎明。
小妹就办饯行酒,叫哥路上慢慢行。
头碗香菇二碗鱼,肉皮提来炖海参;
又煮鱼羹共肉泡,东海龙虾煮完成。
这碗甜汤是橘饼,这碗甜汤是砂仁。
手捧公子坐大位,小姐提壶做主人。
二十四盘酒筵散,房中别哥泪淋淋。
第一别哥在床中,鸳鸯枕上泪汪汪。
双手搂哥不肯放,难舍心肝落平阳。
哥呀,路上行程要仔细[27],登山渡水哥要防。
哥回自家保贵体,小妹时刻忖着郎。
第二别哥心内焦,大船失橹海洋飘。
若是三铺共五铺,同哥来往会得着。
千山万水数百里,一夜相逢永别离。
这轮别哥尽蒂苦,心肝共血连不着。
第三别哥泪纷纷,要念你妹吴三春。
哥在平阳不知晓,你妹啼哭在缙云。
当初共哥同相会,可比鸳鸯结成群。
今日与哥来拆散,可比无钱吃乌烟[28]。
第四别哥肚内忧,哥妹前世也无修。
前世打破鸳鸯阵,这世加烧断头香。
拆散姻缘真凄惨,如比心头一刀伤。
啼啼哭哭不当用,浅水无鱼把钩藏。
第五别哥泪淋淋,越思越想越惨情。
流泪眼观流泪眼,如比利刀割着心。
刀割心肝犹自可,好比孩童断了乳。
孩童断乳哀哀哭,不如哥妹这伤心。
第六别哥无奈何,看破世情离别哥。
要留哥哥在陈府,又怕日后生罗唆。
舅爷表兄闻知晓,你我性命也会没。
今日同哥来拆散,小妹心焦如火燎。
第七别哥惨凄凄,可比好花折一枝。
好花逢春会再发,哥哥回转在何时?
候等八月廿三夜,一定要来妹身边。
当初杏元梅良玉,二度梅花开满枝。
第八别哥泪涟涟,喉咙冲声口难言。
又怕哥哥放下我,误妹青春一少年。
石壁栽花根生浅,水面栽莲不生缘。
今日共哥来拆散,如此三郎别红莲。
第九别哥泪淋淋,五官变相不成形。
一日三餐也想你,夜间五更睡无眠。
自煎麦粿十三块,块块麦粿包黄金。
白糖又包粿外面,并哥路上当点心。
第十别哥出房门,手拔门闩泪纷纷。
失声啼哭真凄惨,当场晕倒着埃尘。
失去咙喉三寸气,万事不觉见阎君。
无奈喉底又接气,一气吞声就还魂。
哥哥劝妹莫伤心,割断心肝不断情。
朋友情深终有别,夫妻义重有分离。
长言短语讲不尽,眼观东方日上时。
去是高机高公子,回来房中吴千金。
不说小姐其言语,书唱公子回家庭。
离别回转自家楣,用心立志有录钱。
剩下文银数千两,建府读书奉爹娘。
三春小姑在缙云,不敢回转自家门。
思来想去忖不得,不如鳌江见夫君。
许时小姐意决定,来到埠头去搭船。
舵公问他何处去?要去鳌江白射村。
张帆起碇具完成,水涨瓯江就起身。
东岸流水西岸响,南山风送北风云。
顺风顺水快如箭,船到鳌江白射村。
凑巧夫妻同相会,生男育女传儿孙。
三春小姐生四子,三子后来中探花。
不论真来不论假,册上注书传至今。
(杨思好根据黄可本提供的手抄本整理)
注释:
[1]许时:那时。
[2]功夫:工作。
[3]无解移:主意已定,无法改变。
[4]河乡:一种在河里载客的小船。
[5]下垟: 开耕种地。
[6]老人不知明日事:意指老年人弱多病,今日难料其明日的变化。
[7]做阵:一起。
[8]惊:担心。
[9]金莲:旧指缠足妇女的小脚,以三寸金莲为佳。
[10]落:去。
[11]企:站。
[12]大金:金色锡泊纸。
[13]无想:不高兴,无精打采。
[14]臭生:发臭。
[15]猜叫是:信以为真。
[16]二朝:次日早晨。
[17]清水:清爽、洁净。
[18]不当用:起不了作用。
[19]摇鼓客:摇鼓卖货的货郎。
[20]摇鼓笼:货郎担。
[21]青雅:幽雅、洁净。
[22]不识到:没到过。
[23]做呈:写诉状。
[24]名件:卖的东西。
[25]消寻:打探。
[26]铺:闽南方言,五公里为一铺。
[27]仔细:小心。
[28]乌烟: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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