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员读书丨周功清:《走向未来》丛书带给我的读书方向
时间:2023-04-20 11:34:39 来源:信息中心

“4.23”是世界读书日,为深入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政协委员要“多读书、读好书、善读书”的重要指示精神,认真落实中共中央办公厅《关于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市县政协工作的意见》的重要部署,切实加强“书香政协”建设,全面提升委员队伍能力建设。对此“苍南政协”公众号特推出“委员读书”专栏,邀请政协委员谈谈对读书感想和体会,共同打造书香政协,讲好苍南故事。

周功清  

苍南县政协常委、苍南县教育局干事

我喜欢买书,我喜欢乱买书,更喜欢乱读书。之所以这么庞杂,我觉得跟三十多年前的一次偶遇有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尤在县城读高中。一次从新华书店门前经过,书店有展示橱窗,会将一些新书展示在那里,用于宣传。不经意间一瞥,突然发现这次陈列的是一大片黑黑白白的书,细看,原来这些书封面都是以黑白两色装饰,画的都是抽象图案,看不出是什么。我没有在意,管自己走过去了,也没管这是什么书,但那大片的黑白图案的封面设计却很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再次遇到时,已是在大学。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我购买了其中的几册,知晓这些书属《走向未来》丛书。读了这几本书,兴趣大浓,这里面涉及的跟我之前的知识结构大异。我算是喜欢读书者,从小能接触到的,是传统书籍,诸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之类,到高中时,比较喜欢文言文,买了一些《古文观止》《李白诗选》《千家诗》之类,也接触了一些外国的小说,总之,都是中规中矩的,这次却大不一样,如《GEB——一条永恒的金带》,发现数学家哥德尔、画家埃舍尔、音乐大师巴赫之间用一条永恒的金带维系起来,它揭示出数理逻辑、绘画、音乐之间存在着共同的规律,由此构成了富有奥秘的思维、人工智能和生命遗传机制的基础。在阅读时,书中那一幅幅渐变的图画将人绕进去,慢慢变成了截然不同的物品,然后又绕回去,当时的我是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却惊奇不已。这书浑不似以往所了解的写法,它将艺术、哲学、科学融为一炉,在里面自如地展示三者之间的融汇之处,奇异的构思令人神往,虽然我当时并不太理解,毕竟我是文科生,在大学里读的也是中文专业。后来,我又读到了更为完整的版本《哥德尔、艾舍尔、巴赫——集异壁之大成》,再一次较为深入地了解宇宙、自然界和人身上所存的“怪圈”,这怪圈与各层面间相互缠绕有关,从而揭示了宇宙万物中存在的同构性,“阐明了哥德尔定理证明过程中最重要的两个思想,即哥德尔编码与自我相关”(乐秀成《序言》)。又《现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这本小书试图阐明东方智慧的精神与西方科学本质上是协调的。现代物理学朝着一种趋向于东方神秘主义所持观点非常相似的世界观,两者之间有着惊人的平行之处,让我直呼不可思议。

这几本书无疑使我大开眼界,但在当时读过也就读过了,便放下了。没料到,这个开端竟然改变了我的知识结构。

大学毕业,分配回老家乡下的一所中学任教。喜欢买书的爱好还是没有变,因为有了工资,自己可以支配的钱有了,所以买书比起以前多起来,但县城里没啥好书,而平时到温州去的机会也不多。为了能买到好书,我开始向出版社、各类书店邮购图书。平时订了《读书》杂志,从中了解新书动态,了解更多的经典作品。这个时候,恰是在九十年代初期,各类思潮叠起,许多新的观念进到中国,可供选择的书也更多了,《读书》杂志上也陆续有关于走向未来丛书一些介绍和评价,我开始在四川人民出版社邮购图书,其中以《走向未来》丛书为主,并且慢慢将全部的书目购全。在阅读中,逐渐了解到当前最前沿的学科信息:人工智能、信息学、计量社会学、科学哲学、系统理论,对许多交叉性的学科有了初步的接触,经济学限于知识结构,自然不能完全理解,但至少大开眼界,对于研究方法更为心仪,其中以对《走向未来》丛书主编金观涛的著作最感兴趣,包括他的夫人刘青峰的作品,有《在历史的表象背后》《让科学的光芒照亮自己》《西方社会结构的演变》《悲壮的衰落》《整体的哲学》《人的哲学》等等,大多拜读了。他们运用全新的研究方法,采取别致的视角,得出出乎意料的结论,当时非常折服于他们用系统理论研究中国历史。爱屋及乌,后来凡看到两人的著作,就一股脑地买下来,由阅读他们的著作,变成收藏他们的书。我甚至认真学习金观涛的“历史演化系统理论”,并运用这种理论在一九九七年时给苏童的系列小说《红粉》写了一篇评论《上帝之网》。

《走向未来》丛书的出版,影响了八十年代的大批人,据说总发行量达1800万册,虽然大多是小规模的原著,以及编译之作,意在介绍新兴的学科,却极具启蒙性质。查建英说:“《走向未来》丛书试图用西方的科学和现代理性观念来系统地重新梳理中国传统和现实。” 四川新华发行集团评丛书为全国有影响力的精品书推荐词:“丛书出版让国人耳目一新,眼界大开,引领中国出版潮流,定时代之格调,影响了不止一代中国人,尤其是思想上对国人的空前激荡无可匹敌。”

我之受启迪,却是在九十年代后期;所收藏的全部74册书,涉及众多学科,我也仅读过部分,《走向未来》丛书虽然不是大著作,也不是后来所遇到的深度作品,但他对我的知识结构、价值取向、读书方向、治学方法均有较大的影响,丛书里所选著作的作者,也成为我这几十年来关注的重点,许多作者成为我藏书的重要对象。

九十年代末,我逐渐对乡土文化感兴趣,接触了历史学、宗教学、人类学、社会学、民俗学、民族学等学科,在我的数千册的藏书中,这些学科的书籍几乎占据了六分之一,而后来所阅读的诸如《走向未来》丛书中的《空寂的神殿》《震撼心灵的古旋律》《探索非理性世界》《画布上的创造》《西方的丑学》,都是我极感兴趣的话题,其涉及的历史、文化、神话、当代艺术等领域,都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受。我所收藏的历史类著作偏向于西方著作,而神话学、人类学者弗雷泽、斯特劳斯、马林诺夫斯基的著作更成为主要阅读对象,国内的则收藏了不少叶舒宪的著作,他的《探索非理性世界》一书引起我对他的关注,这位中国现代神话学的顶梁柱,文学人类学(原型批评)的开创者,上海交通大学讲席教授,著作可谓等身,我购置了叶先生大大小小的十几种著作,以及他主编的《神话学文库》《中国文化的人类学破译》丛书里的著作。后经仔细查询,他的著作我还远远没有购足。二〇一九年,我又有幸结识叶舒宪先生,因所主编的《苍南童谣》一书获得中国民间文艺 “山花奖”,中共苍南县委宣传部以此为契机,成功申报“中国童谣文化之乡”,而评委过来时,其中便有叶舒宪先生,他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会长,本次带队前来考察。作为陪同者,我在这几天里一直与各位专家在一起,于是趁机将家藏的几种叶先生的著作带过来,请他签名。他有些惊奇,在每一册上均作认真题词、签名,并表示家里还有许多著作,如果这边需要,可以寄些过来。

阅读学术著作,我们一般更注重了解其学术的严谨性,行文的严密性,但同时也会苦恼于这些著作语言的枯燥,甚至有些著作专用术语使用过多,理解起来更为困难。《走向未来》丛书注重引导读者去了解西方大家之作,这些作品研究方法之绝伦,往往令人神往,而其结构安排之精巧,语言之优美,使我将许多学术著作视作文学作品来读。如读列维·斯特劳斯的《忧郁的热带》,第一句话就说:“我讨厌旅行,我恨探险家。然而,现在我预备讲述我自己的探险经历。”作为一部人类学著作,写得却是如此有个性,使我认识到学术著作并不应该是佶屈聱牙,面目可憎。读过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尤能背诵其首句:“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上空飘扬。”对于这部政治学著作,我之所以能记住首句,实在是马克思作为一名学者,其语言却是令人着迷。梅林说:“就语言的气势和生动来说,马克思可以和德国文学史上最优秀的大师媲美。他很重视自己作品美学上的协调性,而不像那些浅陋的学者那样,把枯燥无味的叙述看成是学术著作的基本条件。”而弗雷泽的《金枝》以罗马内米湖畔一个手持利剑的逃奴昼夜徘徊着在守卫戴安娜神庙旁的一株圣树,提防有人折去树上的一根金枝,就能获得与他决斗而取代他成为“森林之王”的奇异现象作为开篇,谈到了这是古代流传下来的一种风俗,从而引述出更多的民俗事象。弗雷泽借助这个奇特而神秘的古老习俗,将读者引入其中去探索其起源,并将目光遍及世界各地,收集世界各民族原始信仰的众多事例,运用历史比较法进行系统梳理,从中演绎出一套完整的体系,并对交感巫术的由来与发展作出了令人信服的阐释和展望,所以有些人干脆将此书定义为文学作品。该书在向读者介绍民俗事象时,对整书的结构做了精心的安排,那层层叠叠的个案形成一个又一个的主题,共同构成了交感巫术理论大厦,形成宏大的结构乐章,整部作品一点不输于文学作品。而荣格的心理学作品,则是在远古的神话、流行的巫术、中国的道教、欧洲的炼金术中探求心理学的奥秘,提取一个又一个的原型,直接追寻集体无意识,期间充满着神秘的奇思妙想,读来令人神往。我逐渐明白,学术的研究并不仅仅意味着理性的思考,严密的推理,也是非常需要想象力的。语言的生动性,结构的精巧安排,缜密的推理,都是不可缺少的。

所以,《走向未来》丛书对我的读书及写作影响匪浅。本来,对于生活在小城镇的我来讲,知识结构不可避免会比较狭窄,加上自幼喜欢古文,读的是中文专业,这可能就会使我的知识结构更倾向于传统性,加上后来长期做乡土文化的调查,所阅读的,关注的重点也大多是中国古代典籍,但由于比较早就读过《走向未来》丛书,接触了一些前沿学科,在我的意识里更容易接受全新的研究方法,特别是西方学者研究中国的著作,更为关注他们的全新视角,试图能从中得到一些新的启迪。

那次高中时期的偶遇,可以说转变了我读书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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