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墩门大桥地处千年古镇——桥墩镇,是明、清、民国时期平阳入闽官道上的一座重要桥梁,架于莒溪(今该河段计入横阳支江)之上,始建时间不详,历史上频繁水毁重建,在历代《平阳县志》中均有记载,各个时期有不同的名称。
浙闽通衢 河梁飞渡
桥墩地处浙闽两省交界地带,古称松山、平水,地跨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3个都,中间隔一条宽阔的莒溪,古平阳入闽干道——南港古道途经于此,行旅须跨过南港或其上游的莒溪,才能到达浙闽边界分水关。因而,地处莒溪之上的桥墩门大桥自古以来就是福鼎、平阳、泰顺三县的交通咽喉。
据《温州市交通志》(1994年版)记载:“(南港古道)自平阳城至桥墩门是沿河塘路,为后汉天福(947)吴越王钱弘宗修筑。”但至今并未发现桥墩门大桥建于五代、两宋的文献,那时来往行人,应是依靠渡口过河。宋时入闽官道设两处馆驿,分别是钱仓驿和泗洲驿。泗洲驿在贤沙里小玉沙,今桥墩水库泄洪洞上方,彼时渡口应在附近。南宋海盐知县林仰在桥墩留诗:“旷野夜收桑柘雨,平湖晓浸芰荷烟。”其诗可证明,至少两宋时期,桥墩平原尚是半陆半湖。
当年,桥墩上游还没有水库,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一旦天下大雨,就会引发洪水,行人就难以过溪,甚至翻船淹死。直到明弘治十六年(1503)印行的《温州府志·卷五·桥梁》,始有桥墩门大桥的记载:“松山八角桥,在三十七都。”这说明,在这之前,桥墩已建有八角桥。当时,平阳三十六都民间人士为方便交通、繁荣集市,在此建成这座简易石板桥。
明万历(1573—1619)年间,当地居民集资重建松山八角桥,改称上元桥,仍为石板结构,计有18间隔石柱,长100余米,宽4.5米,高6米。后因水流湍急,屡遭洪水冲毁。明崇祯丁亥年(1637),郑思恭描述其有“三十字楹”,有栏杆,凌驾于烟波浩渺之上。
清康熙(1662—1722)年间,石桥再建,桥两边的石栏杆由乡绅温德恭出资建造,改桥名为平水桥。清末平阳知县汤肇熙描述其为“石桥”,“长数十丈,上有屋,屋以杉木架”。清代莒溪诗人刘眉锡(1749—1823年)作《平水桥》诗曰:“平水桥频创,何愁隔万寻。双溪风缦缦,两岸柳阴阴。不霁长虹卧,非江半月沉。浙闽来往客,侧帽更谁吟。”他在引言中说:“平水桥屋三十五楹,康熙丁亥年(1707)八月,大水圮。乾隆壬午年(1762)四月,桥成三十七楹,癸未年(1763)七月,风水又圮,现架板桥。”这说明康熙丁亥年被大水冲毁之前,“平水桥屋三十五楹”;乾隆壬午年重建之后,增为“三十七楹”,次年又被大水冲毁,改架“板桥”。乾隆三十年(1765)秋,重修大桥。
清咸丰三年(1853),这座桥又被洪水冲塌。六年后进行重修,更名为桥墩门桥。清同治三年(1864),里人重建三墩十八孔大桥,上筑石栏及拱门,气势雄伟,因其年在甲子上元,故称上元桥。后乡人吴敬清在桥头圆拱门上题“桥墩门”三字,故此地称桥墩门,简称桥墩(据《苍南文史资料》第二辑《苍南若干地名来历》记载)。
清光绪九年(1883)和民国二年(1913),这座桥两次重修,桥屋的一边为石栏杆,另一边为铁栏杆,整座桥经过加固增宽,颇为壮观。
2018年,桥墩人又集资1000万元,把原桥墩门大桥改建成浙南最大的廊桥。主体架构为钢筋混凝土结构,仿宋风格,桥面、坐凳、围栏由青石打制,拱连三孔,桥长99米,廊长71.6米,宽9.6米,桥面至桥亭高10.86米,共有楹柱72根,为人行桥和景观桥,融入苍南县百里平水公园。桥廊内40多块3米长的“皇板”,雕刻桥墩历史、人文、风景等内容,成为桥墩街道上“廊桥夜画”的景观节点。
廊桥木料 曾建书院
吾南书院是灵溪一小的前身,桥墩门石桥上的廊屋木料,曾是吾南书院开创时的建屋木料。可以说,假如没有桥墩门石桥的洪毁木料,也许就没有吾南书院。
清光绪八年(1882)到任的平阳知县汤肇熙在《吾南书院记》一文中写道:
昔三十六都,桥墩门石桥长数十丈,上有屋,屋以杉木架,乾隆卅年,洪涨桥圮,木汛至水头不散,居民争欲取。适李长春至,亟止之。谓:“宋代鹅峰书院成,南港人文遂盛,遗址即松山之文昌屿是也。今木远流不散,或天有意斯文乎!”于是就水头之古营基石佛亭旁,构书院。额曰“南和”。时西隐寺(位于玉苍山)僧行不善,有田八十三亩,前宰何公以充人书院,资膏火,谕李长春等董之。三十二年,乡人还寺田二十亩,更南和额曰“吾南”。
上文说到乾隆三十年(1765)的山洪,把桥墩门大石桥上的木结构大桥屋冲到南港水头。整个大桥屋的木架子还没有散开,当地的老百姓争着要把木头拆散,分了拿回家。正好碰到了南宋李长春(士林,1703—1777)路过此地。他极力阻止,并提出利用这个大桥屋,在当地建设一个书院。此后选址于石佛亭(现称石佛寺)后荒废的寺基中。当时初定把这个书院命名为“南和书院”。此后,在平阳知县何子祥的大力支持下,将西隐寺的83亩田租收入作为书院的补贴经费。乾隆三十二年(1767),何子祥取北宋理学家、教育家程颢(1032—1085)“吾道南欤”(程颢嘱咐学生游酢,请他们把理学传向南方)之义,易名为“吾南书院”。桥墩门石桥坍塌的廊屋木头居然能建一座书院,可见其规模之大。
据南宋《李氏宗谱·信斋公事实》一文记载,在桥墩门百姓的请求下,作为补偿,乾隆三十年秋,“常以数千金往来闽广间”做大生意的兰松详(今南宋)巨商李长春又倡建桥墩桥,带动全县头面富户捐款,在莒溪之上造起一座数丈长、一丈多宽的大石桥。重修大桥时,为增强桥梁抗洪能力,增筑石墩3座,建成后改名为永丰桥。居中桥墩尖锋是三十六都与三十七都分界线。东边桥面立着石栏杆,每根石栏柱上刻雕有小石狮,西边桥面上竖着1米高直径1寸粗的圆形实心铁栏杆。
史料记载 名称更迭
据现有文献梳理,桥墩门大桥历史上曾叫过:松山八角桥、松山桥、平水桥、桥墩门石桥、丰安桥、上元桥等。
当前能找到的关于桥墩门大桥最早的记载,是成书于明弘治十六年的《温州府志》,该志在“桥梁·平阳县”条目下记载:“松山八角桥在三十七都。”但没有进一步记载其始建时间。而后成书于明嘉靖十六年(1537)的《温州府志》则称之为“松山桥”。之后的万历《温州府志》(1597年)、顺治《平阳县志》(1651年)、隆庆《平阳县志》(康熙增补抄本)、康熙《平阳县志》(1694年)、乾隆《平阳县志》(1760年),均记为“松山八角桥”。上述方志,有延续翻抄而未经核实之嫌。
民国《平阳县志》记载则较为详细:“上元桥,旧名松山八角桥,明万历(1753—1619)年间建。清康熙(1662—1722)年间重修,改名平水。”桥墩古称平水,曾为五代吴越边陲重地,《今县释名》记述吴越钱氏改横阳为平阳,“以在平水之阳为名”,如今看来,符合情理。在后来的地理演变中,桥墩平原洪水归槽,逐渐突出平水溪和莒溪两大溪流。民国《平阳县志》记述,平水溪和莒溪在后隆交汇,始称南港。
按民国《平阳县志》说法,乾隆(1736—1795)年间,“家业五万余金”的南宋巨商李遇春(李长春之弟)增筑石墩,改名“丰安桥”。而后又屡圮屡修。咸丰三年被大水冲坏,九年洪振浮等重建,温德恭又筑石栏,至同治三年告竣,以岁在甲子上元,改名“上元桥”。光绪九年(1883)、民国二年,洪树棠复两次修筑。
刘绍宽编纂民国《平阳县志》时,案头备有明郑思恭著《南雁山志》和清刘眉锡著《南雁山全志》,却不知为何未关注到两志收录的郑思恭于崇祯(1628—1644)年间所撰《游玉苍山记》。该记写道:“下山舆夫别取一便路……二十里余至桥墩门,登平水桥,计三十字楹。予凭栏俯瞰,溪流作青黛色,令人烟波中有无穷之想。”可见,明崇祯年间该桥称“平水桥”,而非“清康熙(1662—1722)年间重修,改名平水”,更非一直称为“松山八角桥”。
至于民国《平阳县志》说该桥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应是这班编纂团队未见过弘治《温州府志》。民国《平阳县志》于民国十四年(1925)完成,刘绍宽先生于民国二十五年(1936)才知道宁波天一阁存有弘治《温州府志》,后以100大洋从那里影印回来。而清光绪平阳县令汤肇熙所撰《吾南书院记》,记述乾隆三十年洪水冲垮该桥一事,称其为“桥墩门石桥”。
有一点值得一提。康熙《温州府志》卷首“图”以隆庆《平阳县志》“图”为母本,在桥墩门大桥位置标注为“桥陡门”。老一辈桥墩人读“桥墩门”时,均读为“桥陡门”。是否说明“桥墩门”一名演变自“桥陡门”?“桥陡门”也叫“陡门桥”,是横阳江南港地区和江南地区常见的一种水工建筑,既是水闸又作桥梁,只需在桥墩开凿闸槽,放下闸板,即是水闸。桥墩门大桥历史上如果是一座桥陡门,发挥蓄淡御潮的功能,完全有可能且有必要。但目前可佐证的史料太少,留待后人考证。
1960年8月10日凌晨,桥墩水库垮坝,该桥被洪水冲毁,数吨重的石墩也被冲到三里路外的后隆溪滩边。因当时正值国家连续三年困难时期,民众生活艰辛,再加上离桥墩门桥遗址约200米远,104国道有座灾后同年冬即建成的桥墩石墩木架简易公路桥,亦可借道来往,故原桥墩门桥曾消失25年之久。直到改革开放后的1985年冬,桥墩民众才自筹资金10多万元,重建桥墩门桥。这是一座三孔钢筋混凝土拱桥,1987年秋竣工,命名为“桥墩门大桥”。2018—2019年扩建之后,继续沿用“桥墩门大桥”这一名称。
市集南北 舟楫塞港
桥墩有个古谜语:“平阳一根石扁担,两头挑起七十三。”谜底即为桥墩门大桥,它连接三十六、三十七2都。大石桥两端有三条宽敞的大街,桥东为三十六街,桥西为三十七街、三十八街,每条街尾端各筑有一座圆形大拱门,桥墩门因有一桥二墩三门而得名。
民国十九年(1930),改村里制为乡镇制,桥墩设镇。镇的行政区域以莒溪为界,分三十六街与三十七街。旧桥墩街道房屋以桥墩门大桥为中心兴建,东西走向。桥东三十六街因地古属三十六都,故名(即今玉山路)。街道以长条石板铺路,长约200米;东首街头有圆拱门牌坊一座,横批书“桥墩门”三字。桥西三十七街于民国建镇时因属三十七都,故名。街长400余米,也是石板铺路。三十七街又以小溪为界,分为顶街、下街。顶街与下街间有小溪相隔,名曰“水闸头”。顶街、下街西首街头,也各有圆拱牌坊一座,顶街圆拱门上书“岳峙烟凝”4字,下街圆拱门上书“溪山毓秀”。两街街宽4米多,店铺大多为两层明楼。
民国二十九年(1940)桥墩乡镇保甲情况一表主要街市中,载有“桥墩门”,民国十四年印行的《平阳县志》所录,三十六、三十七2都都有份的中心村“桥墩”,因清康熙初年设桥墩门寨得名的“桥墩”,至民国已取代延续千年的“松山”和“平水”。林英才撰写的《古镇钩沉》称,民国时期闻名南洋的桥墩产“墩门烟叶”,商标名就是“墩门”。
清光绪九年和民国二年两次重新修建的这座桥,桥上还可以摆上布摊、百货摊和小吃铺等,甚是热闹。每年农历五月十八、十月十五桥墩门会市,这条桥上摆满什货摊、玩具摊、木质家具等,桥下的沙滩上还搭起戏台,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和唱戏声混杂一起,更是热闹非凡。
由上文我们可知,明清两代桥墩门大桥桥身主体为石桥,桥上架有木制桥屋,不同时期桥屋规模不等,有三十开间、有三十五开间,多则三十七开间。也曾于桥头附建瓦房,作为店面用于出租,补贴公众建桥资金。如多年前从大桥下水中捞出一块石碑,记载着清道光十七年(1837)大桥重建:“桥颇苟完,桥头又架瓦店屋三间,坐南朝北,安着存众出租。”
自古以来,当亲戚朋友或者隔壁邻居把事情办砸了,桥墩人都会风趣地说一句俚语“五月十八歇桥了”,来缓解亲戚朋友懊恼的心情。这句俚语出自明清以来,每年农历五月十八赶三十七桥头杨爷宫庙会的人太多,桥墩门大桥两头旅馆都住满人,住不下的人只好住到大桥桥洞之内的趣事。这句俚语可窥见以桥墩门大桥为中心的明、清、民国“桥墩门市”繁华景象。
关于“桥墩门市”,元之前无史料可查。明弘治《温州府志》记载,“松山市”在平阳县归仁乡三十七都,这是“桥墩门市”的前身。清以后温州府志和平阳县志则记为“桥墩门市”。近代苏得三撰《桥墩市场》一诗描绘桥墩门市:“桥墩市上偶停骖,山水清幽好共探。地界闽东通货殖,南人梯北北梯南。”桥墩门大桥作为平阳入闽官道上的一座必经桥梁,其发挥的商贸交通作用,自然不在话下。但桥下的繁荣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明一统志》在“桥墩分水山”条目下,记载两宋洛阳诗人陈与义《泛舟入钱仓》一诗:“曾鼓盐田棹,前仓不足言。尽行江左路,初过浙东村。春去花无迹,潮归岸有痕。百年都几日,聊复信乾坤。”描述了诗人自平水乘舟北上钱仓的感想和所见景象。另有苍南《灵溪镇志》(1993年版)记载:“清光绪十二年(1886),全镇有竹筏99只,往返于灵溪至碗窑之间。民国时期,竹筏、小船逐步增多,运输粮食、茶叶、烟叶等物资。”可见民国之前,桥墩门大桥之下也曾经水路繁忙,舟楫塞港。
清末民初,桥墩门大桥上游300米远的新村潭尚存摩崖石刻,刻着“玉沙潮落客停舟”字样,可见曾是古津渡。其对面横阳支江畔,民国时期是一座私人货运渡口,人称“玉米码头”。其上游便是小玉沙马头山,泗洲驿遗址所在地。桥墩门大桥下游150米,老地名“渡船头”,再远处地名“马渡”。这些遗迹都在诉说着当年桥墩门大桥之下水路繁忙的景象。
(林立谨 杨道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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